野玫話說

生。

以下的文章來自對面人家。他今天msn丟給我這篇文章，看完後我問他能不能轉貼在我這，他說ok。所以我po上來。

年輕人與老人看人生的角度，有時候不是我們在現在能理解的。
透過老人的角度，也許能讓我們用另外的視野，重新評估我們現在正在做的決定。

這是我的日本同學的外婆在病榻上寫給他的一封信，原文是日文。由於中文與日文文法有所不同，為了讓文章流暢而在部份地方稍做潤飾，敬請見諒。


親愛的Takashi：

一覺醒來，我有點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是個老人的事實。還記得當年我還是一個美麗的20多歲的女生，如今一轉眼就已經快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
我不喜歡跟年輕人說教，因為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去教他們什麼才是人生的道理。我自己的人生啊，一路都沒有照著自己的理想走，到現在已經快要死掉了，才發現自己的人生並不是虛度，而是沒有目標。嫁給你外公之前，我扮演好女兒的角色讓我的父母高興；但是那不是我。嫁人以後，我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服侍、照顧好我的丈夫；但那不是我。你的媽媽出生以後，我扮演著好媽媽的角色，讓她有教養，開心的長大；但是那也不是我。這一生啊，我有太多的夢想跟遺憾。我沒有去過高山，我沒有看過日出，我沒有機會嚐試自己一個人旅行，我不知道什麼叫做一個人生活，我不知道誰是我自己。

20幾歲的時候，總以為嫁了人就是幸福。嫁了人，才知道幸福原來並不是自己以為的樣子。一旦陷入了這個枷鎖，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你外公是個好人，感謝他60年來的容忍跟照顧，讓我的生活不至於匱乏。但是到了後來，我們彼此都知道，也許這並不是我們當初想要的生活。不分離，並不是我們深愛對方，而是我們已經忘了怎麼獨立生活，害怕孤單之下只好緊抓對方的手。也許對我來說，我所謂的幸福到頭來只是因為有人讓我不害怕吧。

你外公過世之後，我的生活沒有失去重心。我雖然覺得寂寞，但是卻得到解放。我開始學習我以前覺得有興趣卻沒有機會學習的東西。我學攝影，是因為我想把我看到的感覺記錄下來，讓你們看到我的心情。我聽音樂，是因為在我來日無多的日子裡，我想把全世界的音樂都聽一次，永遠收藏在我的腦海裡...但，也許這個時候都已經太晚了，我老了。我就像一個30歲的女人，卻困在一個80歲的衰老身體裡。我想再看看這個繁華世界，我想學會用新的手機，我想看剛上映的電影，我想去我年輕時沒機會參加的演唱會，我想再聽讓我感動到掉淚的音樂，我想再談一次戀愛......可是，當我發覺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耳朵聽不見了，我的臉，皺紋多的連我都不想看到。我才發現原來我老了，我就快要死了。我無法告訴妳我的心情，但是我想說，我真的好想多活一天啊，用我年輕的靈魂、年輕的身體！

也許你也正要做出人生中你認為很重要的決定，但是，聽聽我這個老人的話也許會有幫助。人的一生啊，過的會比你以為的還要快。也許伴侶很重要，但是自己不是更重要的嗎？你還有多少夢想沒有實現？還有多少理想要完成？你外公因為我，到過世的時候都還在抱怨「如果不是因為家庭跟孩子，我一定會拼命的完成夢想」，我相信他會；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他的。但是也很抱歉的，因為我，他必須犧牲他的夢想。因為他，我也必需犧牲我的青春。當初原本以為可以攜手完成夢想的那個人，最很變成了摧毀夢想的兇手。如果沒有在一起的話，或許我們的人生都會更得意吧。

看這封信，也許你會說「外婆怎麼會說這種話？老人不是應該都很死板的嗎？」。但是我要提醒你，我們也都年輕過啊，老人會死板，沒有年輕的動力，那是因為我們已經進了終點站，等待一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發的往天國的列車。再也沒有值得期待的事情，再也沒有想做的事情，換句話說，「希望」的燈已經熄滅，心裡剩下的空間，大多被遺憾跟後悔佔滿了。

只不過不要以為外婆會這樣哀傷的死掉，老人跟年輕人不一樣的，就在於「我們都已經看過人生的樣子了」。就算有遺憾，就算有後悔，也只能淡淡的看待它們。幾十年的時間已經讓我學會釋懷，讓我不會再用情緒形容他們。畢竟沒有人希望自己是氣呼呼的死掉吧？

雖然你成為我的外孫已經30多年了，我卻沒有見過你幾次面。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猶豫，我想我了解你的心情。也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寫這樣的信給你，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一樣的遺憾一直重複的發生。當你要決定你的人生之前，請你要認真的替所有人想想：這是你要的？還是這只是別人要你這樣做的？因為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別人的話，有時候真的連參考的價值都沒有。

當我要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我不想跟你說「永別了」，我相信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在等著我-就當作是我這個垂死老人的幻想好了-當這個時候來臨時，我會在天國守護你，也請你照顧好你自己。有一天也許我們會再相遇，到那時候我會等著聽你的人生報告喔。

我相信你的人生會比我更精彩。
愛你的外婆。

2008年8月12日



寫完這封信後，外婆在2008年8月25日晚上與世長辭，搭上前往天國的列車。
願她安息。

希望這封信能給我們帶來啟發，讓我們重新思考我們生活的意義。

死。

看完之後，再看這篇。相信有看過麻辣教師GTO的人，多少會有點印象。

以下的文章來自誰鳥你之血克幫幫。

巌頭之感


悠々なる哉天襄、
遼々なる哉古今、
五尺の小躯を以て比大をはからむとす、
ホレーショの哲学竟（つい）に何等のオーソリチィーを値するものぞ、
万有の真相は唯一言にしてつくす、
曰く「不可解」
我この恨を懐いて煩悶終に死を決す。
既に厳頭に立つに及んで、
胸中何等の不安あるなし、
始めて知る、
大いなる悲観は大いなる楽観に一致するを。

中譯如下(版本均不同，日文好的就直接看日文吧)：

　　　　悠悠天壤　遼遼古今　五尺之軀想不透如此大哉問
　　　　何瑞修之哲學值多少權威
　　　　萬般之真相　一言以蔽之　即「不可解」
　　　　懷抱胸中之恨　煩悶　最後選擇一死
　　　　既已站在岩上　胸中了無不安
　　　　第一次了解到　最大的悲觀竟等同於最大的樂觀

一九○三年五月二十二日，東京帝大預科第一高校新鮮人藤村操，十七歲，在日光華嚴瀑布頂端樹幹，題刻上述遺言後，投崖身亡。事件經報章披露，社會騷動。受到這則奇特的「大文字」（岩波書店創辦人岩波茂雄形容）感染，就像被死神的箭射穿心臟，也像背脊上了發條、中了邪，百餘名哲學青年文學青年，陸續趕赴華嚴瀑布，接踵自殺。

遺言中的「何瑞修」，指的是「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五場景，見鬼的哈姆雷特，對著學者友人何瑞修嘆說，宇宙間無奇不有，哪裡是你的哲學全能料想得到的。

好死不死。藤村自殺前一星期，擔任英文老師的夏目漱石，斥罵他：「課愛上不上的話，甭來教室了。」誰知七天後，這名常沒繳交作業的學生，竟然尋短見！夏目漱石嚇壞了，既尷尬又驚慌，頻頻探問其他同學：「你們知不知道，藤村君為什麼要自殺啊？」深怕因自己的一句氣話，造成學生想不開，葬送寶貴的青春。

那時候，夏目接替小泉八雲（原名Lafcadio Hearn，1850~1904，英國人，生於希臘，一八九六年歸化日本，以採集傳說「怪談」著稱），擔任英文講師，教學一板一眼，枯燥乏味，不如小泉授課時生動風趣。

藤村操的自殺，大大衝擊了夏目漱石，使得他留學英國時罹患的憂鬱症老毛病，又犯了。這件陰影想忘也忘不掉，後來他在小說「吾輩是貓」、「草枕」裡頭，都有將「藤村操事件」記上一筆。從此，他也變得身段柔和許多，非常愛護新進晚輩，在講究師徒名份的明治文壇，儼然是位親切的大家長。

岩波書店創辦人岩波茂雄，當年就讀第一高校二年級，聽聞學弟「死得那麼哲學那麼美」，心戚戚焉，總想輟學輕生，還好同窗友人勸阻，才打消傻念頭。否則，今天的日本文化版圖，鐵定要削缺一大塊了。

（20050314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在生與死之間，竟是如此大的諷刺與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