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話說

我只想到我欠阿嬷很多。
當我執香站在靈堂前，聽著喃喃經語，想的是這個。

清晨被叫醒，當媽媽告訴我阿嬷好像往生了，我彷彿在作夢一樣，混混沌沌。
到樓下阿嬷房裡，我摸著她的胸口，沒有跳動，沒有。
我摸著她的手，如此軟而無力，手的溫度，像冬天一樣的冰冷。
我懷疑她只是因為沒有蓋棉被而著涼而已。
不是睡著了嗎？怎麼說她走了？
可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對於兒子媳婦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

媽媽哭了，我也哭了。
跪在阿嬷面前，大人們要我說，阿嬷，一路好走，你現在無病無痛了。
堂哥堂弟也來了。但沒有人相信，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因為，昨天才見到她笑笑的臉而已。

大人們說，那是迴光返照。
昨天，很久不見的四堂姐來幫阿嬷剪頭髮。阿嬷滿臉的笑，彷彿前天的病痛都已消失。
大堂姐、三堂姐與二堂哥也來了。來跟阿嬷說，長孫要娶媳婦了。阿嬷也是笑，終於等到長孫要結婚了。
一整個看來精神不錯的她，原來是知道自己時候到了。

昨天才重翻了一次蕭麗紅的桂花巷，辛高剔紅在死前，摸了摸手上的玉鐲，才心滿意足的闔眼。
傳說，戴了玉鐲，下輩子才會投胎到好人家。
我卻沒有勇氣再去看阿嬷的手上，是否戴了玉鐲。

小時候住阿嬷家，我很黏阿嬷。
總是跟前跟後，要東西吃，要東西喝。很怕有天阿嬷會離開我，我還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
長大後離家唸書，每次回來，阿嬷總塞錢給我，怕在外地的我錢不夠。
祖孫兩推來阻去，最後還是只能接受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爸媽知道了，只說一句：以後要記得還給阿嬷。

但是我來不及了。

有些話還沒說，有些事還沒做，也只能遺憾了。
幸好，她還是等到了期盼長久的好消息，也算了一樁心願。

一路好走，沒病沒痛了，阿嬷。